山西婚礼札记
姐姐出嫁,爸妈和一大帮亲戚忙了好几天。布置了我生平罕见的漂亮婚房,甚至在小区里面都立了个大立板,摆了一排气球立柱。
得亏爸妈有很多兄弟姐妹,过来帮衬才不至于忙不过来。所以多是独生子女的我们这辈人,能否传承这种传统婚礼仪式呢?
实际上,这仪式是否真的传统还得打个问号。在我看来,唯一有山西特色的可能是那几个花馍,还有那些怪怪的规矩。
姐姐的房间布置之繁复,我从未见过。红气球扎成了拱门,吊顶上悬挂着精美的红纸带,其上悬着几十个纸灯笼。墙上贴个喜字不够,还要再贴些纸花,床上摆着栩栩如生的花馍,还有大大的有钱花。

和姐夫交流时,得知整个山西的婚俗逐渐回归传统,中式婚礼成为主流。每家每户请花轿,搭台子,鸣礼炮。
台子一年一年变大,花轿从八抬变成十六抬,礼炮一声响过一声。
可是婚礼的主角呢?
婚礼当天,姐姐三点就起床准备化妆。以她为主角的婚礼,却总是那么辛苦。
我本来想起了一句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那时,我心中的传统婚礼也许还有浪漫。
母亲祝福时,希望姐姐好好孝敬公公婆婆。我女友给的祝福是,希望好好让自己幸福。我给姐夫说的是,不要忘了你在大城市学到的东西。
女友摘过一句话:乡愁是属于男人的奥德赛,逃离是刻进女性身体里的史诗。
美名传统的束缚,让女性喘不过气。
姐姐被花轿抬走后,我们作为娘家人居然不能再见姐姐。娘家人也不能参与婚宴,包括我在内,舅舅和叔叔共四个代表去旁边的小房间里吃小桌。
我们娘家人吃完走后,酒店的婚礼才能开始。在所谓传统中,娘家人如洪水猛兽一般被防着,那嫁进去的姐姐呢?
我之前看过这场婚礼彩排。司仪高声喊老爷夫人上坐,公子千金入场,我还能当是传统cosplay。
但是当姐姐俯身跪下来拜天地,拜高堂的那刻,我只能转过身去掩饰不适。
我记忆中的家乡婚礼,父母牵着女儿的手,郑重的交到女婿手上。双方父母还会说几句嘱托,几声祝福,祝愿新人组建新的小家。
我们还会说,女性不需要被交到什么人手上,女性是自己的主人。
这才多少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晚上回到家中,喜气洋洋的装饰还没卸下,乳白的大理石地板上,随地都是瓜子花生皮和凌乱脚印。因为寓意着扫地出门,婚礼当天我们不能打扫房间,只能任由这些脏乱骄傲地占领着平素整洁的房子。
红艳艳的婚床还在,红纸带红灯笼红气球还在,姐姐的房间却空了。
我想到姐姐去了一个除了姐夫外,尽是陌生的房子。厨房找不到挂面,衣柜找不到衣服,厕所都不能摸黑去。我突然明白了我的感伤在何处。
她要主动洗碗吗?她要拿起扫把吗?她要洗一家的衣服吗?她声声叫着的爸妈,真的能拿她当女儿吗?
从意识到身为女性开始,耳旁的规训从未停过。你不学家务,你懒懒散散,你连饺子都不会包,去婆家怎么办?
她现在真的去婆家了,这个晚上的月光,会不会太明亮?
重新见识了变得更加传统的家乡,我想,乡愁不是我的奥德赛,只是我想逃离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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