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比以前去日本、新加坡、泰国等要紧张的多,可能担心在入境时被遣返, 毕竟我手头的材料没有到完美无缺的地步。这个国家不欢迎我,他们用充满警惕的眼神审视我的一举一动,但却在既定规则的限制下不得不秉公办事。

也担心去了德国后,没法在新的课题组很好的表现。毕竟由着自己的性子,感觉很多事就没做对,就算在前期与教授交流获得访问文件的时候,都表现出不知所措。但没关系,慢慢学会如何交往,学会最基本的规则。

这是迄今为止人生最为艰难的一段时期,也是我距离舒适区最远的一次。要在异国重活一次,重新学习所有的社会化规则,甚至学习最基本的思维方式。

我最基本的目标是活下去,平安归来。更进一步,我希望主动找机会与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有更多的交流。

很多时候,在熟悉的环境以及便利的生活之中,我无法做到的事,在一个完全陌生又充满挑战的环境中,自然也不会更加容易。

离开,不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生活,而是为了离开某种压迫。我从最不发达地区的最贫穷县城来到大城市,再也没有长期回去过。然而真正让我决定彻底离开,永远不再踏足家乡的,是什么呢?是我说不来的乡音?是我难以忍受的家庭氛围?是初高中充满痛苦的生活?

也许是来到大学后,第一次感受到的自由的感觉,或许是来这里认识到的想共度一生的爱人。出来的日子,生活上比老家更加辛苦,但心灵上却更加自由与幸福。

一个值得分析的探路者故事

紧张大师 女 34岁 

我的逆社会时钟是一场自我解放的全球漫游。

在三十岁那年,当同龄人纷纷步入”三十而立”的传统轨道时,我却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辞去了令人艳羡的体制内工作,那个带着金边的”铁饭碗”,转身投入了未知的世界。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多年内心挣扎后的觉醒。 

我的旅程始于一本泛黄的《孤独星球》。大二第一次背包游东南亚时,那种在陌生街头迷路却心跳加速的感觉,那种与来自世界各地旅人围炉夜话的畅快,那种每天醒来都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惊喜的期待,像一束光照进了我按部就班的生活。

随后的10年里,我利用假期深度游览了近20个国家。每一次旅行结束时的沮丧都在提醒我我并不喜欢当下循规蹈矩的生活。转折点出现在我遇到我老公以后,他是一个没什么想法的人,但是他却无条件支持我任何天马行空的想法和离经叛道的念头。我说我早就看清了未来三十年的模样——稳定的工作直到退休。这种确定性带来的不是安心,而是窒息。我好想出国,不断换国家生活,永远在路上。我老公说那就去试试呀。于是,我们开始研究各国的移民政策,开始申请学校,开始准备签证。签证下来后,我递交了辞呈,在30岁的年纪重返校园,开始了我的”逆时钟”人生。

我选择”逆社会时钟”,本质上是对生命可能性的一种信仰。我无法接受”人生每一年都是最关键的一年,人就该和大家一样接受平凡人生”的人生剧本,拒绝被”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的时间表所定义。

当朋友圈里充斥着学区房、家长群和职称评定的讨论时,我在学习一个和过往所学专业截然不同的专业,在研究异国他乡的租房合同条款,在尝试用第二语言的生活和工作。 

这种选择背后是痛苦的清醒。我知道自己正在放弃什么——稳定的收入、社会的认可、既定的上升通道。但更清楚不能失去什么——对世界的好奇、对自由的渴望、对”活出自己”的坚持。当国内的同龄人讨论二胎计划时,我和伴侣做出了丁克的决定;当他们为学区房焦虑时,我们在考虑下一个生活的国家是西班牙还是马来西亚。

这条路的艰辛远超想象。从国内的中产阶级跌落到他国的”外来劳工”,从得体的办公室到兼职打工,从流利的母语表达到第二语言沟通中的词不达意——无数次我都在怀疑与坚定间摇摆。但那种”这是我选择的生活”的实感又让我充满力量。 

最大的收获是解放——从社会期待中解放,从年龄束缚中解放,从”应该怎样”的桎梏中解放。快三十五岁的我可以熬夜写作业,可以素面朝天地参加音乐节,可以毫无负担地承认自己还在探索职业方向。在这里,没人关心我是否结婚生子;班级里四五十岁转行的人比比皆是。这种自由需要付出代价,但我知道这才是我要的”人间值得”。

这位先行者,同样也是基于头脑一热做出的抉择,但却坚定于自己已经选择的道路。他们没能在成行前意识到艰难程度,但这也让他们尽快踏上了这条远行之路。虽然看他们的描述,似乎只是拿到了语言签证,上的语言班,工作也只是兼职。

离家远走的人,就算做了再充足的准备,也得面临那数不尽的苦难。无论当前生活上的痛苦是多少,出去总是翻三倍的。所以想要出去的人,或者想要离开轨道的人,就需要这般勇气和决心。

离开之前的难过

然而临走前的一晚,清空家里冰箱时,却有种鼻子发酸的难受。冰箱里的调料和鸡蛋,还有冷冻层的腊肉,都是烟火气的具现,是我和爱人在这里想要好好生活的证明。

虽然这半年我也没打开过冰箱几次,但每一次打开,都是和爱人一起做饭吃饭,追求幸福生活的过程。

现在,我亲手把冰箱清空,把储存的各种调料丢掉,意味着至少半年我不能再享有这种生活了。只能告诉自己,半年后就回来了,不然都难以捱过心中的难过。

离开的过程,让我更想念美好的日常了。平时深陷于非升即走带来的极大压力中,没有这次离开,竟然意识不到日常的珍贵。随着自己体验了生活的方方面面,离开老家的家人我从未有过不舍,短暂离开了与爱人共筑的日常,却情难自抑。

随着年纪的增大,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回顾前文的那一对,我想他们在承受国外生活的困难时,想必也会感慨于对方就在身旁吧。

羡慕于同门早做准备,一对儿一起出去的同时,也在思考我自己为何没能早早想到。秦晖在《娜拉出走之后》提到的,党国体制残酷的分离相爱之人,最轻是远距离工作不许调动,将夫妻调至一处工作作为权力变现之手段,最重则是互相离间检举揭发。夫妻能够自由的待在一起,共同创造生活,本来就是需要努力且足够幸运才能做到的事。

还是想和爱人在一起啊,要为此努力才行。